归雁

【亚梅】天堂之礼（五）

“看看这里！每棵树、每片树叶、每只昆虫、每颗露珠，”梅林屏住呼吸环顾四周，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，“一切的一切，全都充满生机，好像世间万物都在晃动。”

“你能感受到这些？”亚瑟出声问道。

“难道你不能吗？”梅林回过头来，脸上还挂着灿烂的微笑，“嘿，莫德雷德，你能感受到吗？”

突然被点名的年轻骑士愣了一愣，有些狐疑地注视着梅林，对上对方清澈真诚的眼神，这才谨慎回答道：“是的。这里确实……充满生机。”

“真的？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？”亚瑟质疑道。

“因为你是个粗鲁的菜头。”梅林高高兴兴地讽刺道。莫德雷德为他这大胆的行为瞪大了眼。而国王的无动于衷更是颠覆了他的认知。

“随你怎么说，”亚瑟耸耸肩，“我们都知道笨手笨脚的那个人是你。现在，跟上，少废话。我们还要去见迪希尔。”

“听着，亚瑟，你不能就这么提着武器进去。”梅林堵在洞穴门口，说什么也不肯让开。

“所以你又知道了？”亚瑟挑起眉，手搭在剑柄上，不自觉地轻轻敲着，“梅林，你什么时候这么睿智了？有时我真感觉你换了个人。”

恭喜你，你的直觉是正确的。梅林不出声地在心里嘀咕着，面上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：“你想想，拿着武器，对方不会感到受了冒犯吗？莫德雷德，你也这么认为吧？”

被两人的目光共同洗礼着，少年有些不知所措。他局促地挪动着脚跟，低声嘟囔道：“这个……陛下，我认为梅林说的有道理。”

“看看，看看，”梅林得意洋洋地注视着亚瑟，“人家小孩子都比你懂礼貌。”

莫德雷德的眼皮跳了跳。亚瑟瞪着梅林，一直狠狠地瞪着，高举手中的剑——然后把剑收回了剑鞘。

“走。”他高声命令道。

三位预言者透过斗篷的兜帽审视着来人，意味深长的视线在梅林身上停留了很久。

“亚瑟·潘德拉贡——”

“你放下武器，姿态平和——”

“我们能看到你的诚意——”

“但这不够，远远不够——”

“古教要求她的信徒重获自由——”

“女神要求得到敬仰——”

“魔法要求回归大陆！”

“这不可能，”亚瑟坚决地回复，“卡美洛是不会接受邪术和迷信的！”

三位预言者却并未显露出丝毫怒意，若谁仔细观察，甚至会发现，她们的眼神中有一丝微弱的怜悯。

“切勿草率，亚瑟·潘德拉贡——”

“你做下的决定将影响卡美洛未来的命运——”

“深思熟虑，深思熟虑——”

“黎明后，再来告知，你最终的决定。”

亚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，梅林按住他的肩膀，冲他摇了摇头。梅林的眼神里似乎隐藏着什么，亚瑟压下激动，勉强答应了三位预言者的要求，走出了洞窟。

在林间找到一块栖息之地，亚瑟率先挑了片还算舒服的土地坐下，注视着梅林来回走动着，寻找木柴，将它们堆放起来，生火，最后才坐在地上。

“所以，”梅林的屁股刚挨到地面，亚瑟便迫不及待地开口，“你刚刚拦着我，是有什么想说的吗？无缘无故地打断国王的话，我可以罚你擦亮整个骑士团的靴子。”

梅林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，嘴角却忍不住勾起来：“她们让你好好思考。你还真打算马上回复啊？”

“不然呢？”亚瑟有些不能理解男仆的思维，“难道她们认为多给我点时间思考，我就能接受那些邪恶的魔法不成？”

“你看，你自己也加了形容词，你不会接受‘邪恶的’魔法，”梅林耸耸肩，“那么，善良的魔法呢？你也不接受吗？”

“梅林！”被男仆如此大胆的发言吓到了，亚瑟惊愕地瞪大双眼，开口怒斥道，“魔法都是堕落邪恶的！”

“哦，得了吧，”梅林却丝毫没有被吓到，“问问你的内心，你是真的这样想吗？想想德鲁伊，想想他们的妇女、老人、孩子。你能说他们都是邪恶的吗？”

“这……”亚瑟犹豫了。他想反驳，从小接受的观念一直告诉他，魔法是纯粹的邪恶，纯粹的堕落。可现在……梅林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，那些孩子们，决不应该是……

“我们不可否认，有不少人选择用魔法来做坏事。但同样，也有用魔法行善的人啊。”梅林觉察到了亚瑟神情的变化。他已经开始反思了，这一定是说服对方的关键时刻，“莫德雷德早些年在外游历的时候就见过很多用魔法行善的人，不是吗？”

一直沉默不语望着地面的少年猛然抬起头来，神色中有几分慌乱。紧接着他看到梅林拼命对他挤眼睛。他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
“是的，使用魔法的人有好有坏。有些人想置我于死地，但也有人倾尽全力想帮助我、医治我。”莫德雷德说的话半真半假，但也足以让亚瑟低头沉吟了。

“当然，接受魔法并不是毫无条件的。这肯定需要法律的约束。卡美洛只欢迎用于帮助他人与自己的魔法，对于任何伤害他人、获取不正当利益的魔法，我们都应该予以制裁。”梅林见此立刻补充道。他可是编写了一整套魔法管理法律的人，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。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让我这样告诉迪希尔？”亚瑟皱起眉。梅林说的话虽有道理，可还不至于就让他接受。卡美洛拒绝了那么多年的魔法，怎么可能就此骤然解禁？就算他真的心无芥蒂，百姓们也不会接受。

“所以要慢慢来。比如，先招纳愿意为你效劳的魔法师组建一支小型军队，接着是医疗队……等到人民们渐渐看到，亲身感受到用于正道的魔法，再在全国范围解禁。同时颁布约束魔法的条文，让大家明白，就算会魔法也不能为所欲为。”梅林耐心地分析道。说实话，他还有些心虚。毕竟他并不知道家乡的经验在这个世界是否适用，就直接照搬了过来。

“你似乎知道得很多？”亚瑟微微眯起双眼。如果说刚刚他还有些许赞同梅林，如今心底却升起怀疑了。他怎么会想出这些？这方案虽算不上完美，但也相当周全了。

“大部分都是盖乌斯说的，我跟莫德雷德也稍微提了些建议，”梅林面不改色心不跳，倒是把少年骑士吓了一跳，“他是个很有天赋的年轻人。”

“很好……”亚瑟狐疑地开口，“我会先这样告诉迪希尔——这只是缓兵之计。但假如真要实施，别指望会那么快。”

就在亚瑟将他的决定告诉预言者的那一瞬间，梅林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同了。

四周的魔力剧烈波动着，似乎要冲破什么牢笼。白光笼罩了洞窟，让人一时间看不清任何事物。他好像能感受到有什么壁垒破裂了，紧接着，一股熟悉的气息骤然出现。

“亚瑟！”梅林屏息感受了片刻，随即笑弯了双眼，及其自然地扑上去紧紧拥抱来人，侧过脸亲吻着那人的脸颊和带着胡渣的下巴，“你也来了！”

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