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雁

【亚梅】何处归途（3）

（三）

“你是怎么找上来的？”

坐在这个角度，梅林恰好能够从后视镜看见亚瑟金灿灿的后脑勺。但其实不用看，他也知道亚瑟是什么样子。

“加拉哈德告诉我，他们班来了一个转学生，”亚瑟瞥了他一眼，炽热的目光通过镜面的反射也能显露无疑，“他告诉我，那个同学的名字，叫莫德雷德。”

这个名字代表了很多人，很多事。梅林垂下眼来，当初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。中年男人抱着自己虚弱的妻子，亚瑟帮忙抱住襁褓中的婴儿，一路狂奔着，自己在后方施法阻挡追兵，截断所有的路线。

他们好不容易逃出封锁区，将女人和孩子安置好，那对德鲁伊夫妇对自己和亚瑟感激涕零，甚至执意要让他们给孩子取名。

“我听到这个名字，就知道是你，”

梅林耸耸肩，不置可否，试图转移话题：“那么，加拉哈德？你的儿子？”

讲到“儿子”这个字，他甚至咧嘴笑笑，一手撑着脸，歪头从后视镜里注视着亚瑟。昏暗灯光下朦胧的眼神，撩得亚瑟心底闯进一只蝴蝶，扑棱着翅膀，四处挥洒粉尘。

“他是兰斯的孩子，”亚瑟叹了口气，“他因公殉职后，我看格温一人照顾孩子太艰难，便偶尔关照下他。”

“至于我，我并没有结婚。”

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说出这句话，其意味两人是心知肚明的。梅林漠不关心地耸耸肩，开口道：“我知道你工作繁忙。身为国王，还是得尽快要个继承人的。”

“嘎吱——”一声，汽车猛地刹住了，亚瑟解开安全带，从驾驶座探过身来，死死握住梅林的胳膊。眼中的热度几乎将他灼烧：

“你——你就打算这样彻底和我一刀两断吗？”

梅林压住心头的悸动，强硬地抽回手。

“注意你的形象，”他冷冷地开口道，“以及，我到家了。”

亚瑟坚持要送梅林上楼。梅林知道，无论自己怎样拒绝，他都只会固执己见，于是便由他去了。

梅林头一次后悔自己将屋子选在顶楼了，他们一路尴尬地沉默着，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。

“我到了，这下你可以走了吧？”

他们站在旧公寓楼的走道里静静地对视着，走廊里的吸顶灯，灯罩里聚着灰尘，光线暧昧不清，与黄昏薄暮是相似的颜色。

亚瑟点点头，却仍站在那里纹丝不动，只是低声喃喃道：“我想看看你。”

其实他想说的话只有这个。

“看看我。”梅林重复了一次这个短语，垂下眼，勾起嘴角，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样子，“那你现在看完了。”

说罢他打开房门就要进去。

“不。”亚瑟抬起手臂卡住门，以防他直接关门送客，低低道，“让我多看一会儿。”

梅林的动作停住了，他冷哼一声，抱着双臂站在原地。他们不再交谈，亚瑟安静的待着，一直注视着梅林。亚瑟目光专注而深敛，并不露出什么别的意味，只是久久凝视着。

“说真的，国王陛下，你这样不累吗？”

时间又凝固了好久，梅林冷冷地开口说道。他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指甲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，手臂上那明晃晃的德鲁伊符文就一直在亚瑟眼前晃动。

“我这个微不足道的边缘公民还有什么值得你挂念的呢？回去吧，明天你还得处理政务。”

亚瑟还想说些什么，那三曲枝的图案却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，扰乱着他的思绪。最终他只得无奈地叹口气，放下手：“我会再来看你的。”

“艾莫瑞斯，”第二天梅林将早餐端上桌子，小孩却一反常态，并未像饿死鬼一样扑上去抓面包，反而歪着头问他：“累了是什么意思？”

梅林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。等他意识到什么，一巴掌拍在莫德雷德头上：“臭小子，不好好睡觉不说，还学会偷听大人谈话了？！”

“我睡不着嘛……”莫德雷德低声嘟囔道。

“所以你跑出来偷听大人谈话？”梅林双手叉腰，抬起一边眉毛。

“我看你大半夜不回家，怕你遇到危险啊，”他振振有词地说道，“谁知道危险没有，反而遇到旧情人了……”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为小声，可惜仍旧被梅林听见，脑袋上又挨了一巴掌。

小孩委屈地抱住脑袋，却仍穷追不舍地发问：“所以‘累了’到底是什么意思？”

“就是你懒得跟一个人废话随便说几句想打发他赶紧走的意思。”梅林还处在气头上，因此语调极其不悦。

“哇，你对他态度好差。那人真可怜。”

“吃里扒外的臭小子！”梅林忍不住又拍了拍莫德雷德的头，“你跟他还没见过呢！就帮着他说话了？”

小孩抱着脑袋，安安静静地想了想，开口道：“我的名字，应该就是他起的吧。”

那一瞬间，梅林的瞳孔猛地收缩了。他张大嘴，哑口无言。

TBC